计划性淘汰 (Planned Obsolescence),这个听起来有点“阴谋论”味道的词,其实是现代商业世界里一个半公开的秘密。简单来说,它是一种商业策略,指的是企业在设计和生产产品时,故意埋下一个“定时炸弹”,人为地限制产品的使用寿命,或者通过不断推出新款式、新功能,让旧产品显得“过时”,从而刺激消费者掏钱购买换代产品。这就像一位魔术师,他不在乎道具是否耐用,只在乎能否让你为下一次“奇迹”的幻觉买单。这种策略缩短了产品的自然产品周期,将一次性买卖变成了源源不断的生意。
要说计划性淘汰的“鼻祖”,恐怕要追溯到近一个世纪前的一盏小小的灯泡。 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那时的电灯泡技术突飞猛进,寿命越来越长,甚至出现了能亮几十年的“超长待机”灯泡。这本是科技进步的福音,却让灯泡制造商们愁眉不展:灯泡坏得这么慢,我们还怎么卖新的?于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君子协定”诞生了。包括通用电气 (GE)、欧司朗 (Osram)和飞利浦 (Philips)在内的全球灯泡巨头,在1924年秘密成立了一个名为“Phoebus cartel” (太阳神卡特尔)的组织。他们的核心目标只有一个:将灯泡的平均寿命从2500小时以上,人为地统一缩短到1000小时。谁家的灯泡要是“不争气”地亮得太久,还要接受罚款。 这个故事最传奇的注脚,是位于美国加州利弗莫尔消防局里那盏“百年灯泡”(Centennial Light),从1901年点亮至今,除了几次搬家和停电,几乎从未熄灭。它就像一个沉默的证人,无声地诉说着产品本可以拥有的“天长地久”。 如果说太阳神卡特尔玩的是“技术硬控”,那么汽车行业的巨头则开创了“心理操控”的先河。20世纪初,福特汽车公司凭借其坚固耐用、价格低廉的Model T (T型车)一统江湖,创始人亨利·福特的名言是:“任何顾客可以将这辆车漆成任何他所愿意的颜色,只要它保持它的黑色。”然而,通用汽车 (GM)的时任总裁阿尔弗雷德·斯隆(Alfred Sloan)却另辟蹊径。他推出了“年度改款”策略,每年都对汽车的外观、颜色和内饰做些小改动。这招精准地击中了人们“喜新厌旧”的心理,让那些开着功能完好T型车的车主们感觉自己像是穿了去年的旧款大衣,浑身不自在。从此,“过时”不再仅仅是功能失灵,更成了一种心理感受。
进入数字时代,计划性淘汰的手段变得更加五花八门,如同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让人防不胜防。作为精明的投资者,我们需要能识别这些“障眼法”。
这是最经典、最“简单粗暴”的一种。产品被故意设计成容易损坏且难以修复。
这种方式更为隐蔽。它不是让你的旧产品坏掉,而是让新产品变得“过于”强大,让你觉得旧的已经无法满足“新时代”的需求。
这是通用汽车“年度改款”策略的现代版,主要通过营销和设计,操纵消费者的审美和欲望,核心是“让你觉得它过时了”。
从某个角度看,一个设计精妙的计划性淘汰策略,确实能为企业带来看似稳固的竞争优势。
然而,正如巴菲特 (Warren Buffett)所说:“用有价值的东西去冒险,去博取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是愚蠢的。”过度依赖计划性淘汰的公司,其看似坚固的护城河之下,可能正暗流涌动。
作为理性的投资者,我们不应简单地给计划性淘汰贴上“好”或“坏”的标签,而应学会辨别、分析和权衡。
总而言之,计划性淘汰是一把双刃剑。 它或许能在短期内为企业创造亮眼的财务数据,但从长远看,过度和恶意的淘汰策略往往会损害企业的根基——用户的信任。作为价值投资者,我们的任务就是拨开层层迷雾,找到那些依靠真正价值创造而非消费陷阱来赢得未来的公司。毕竟,我们寻找的是能穿越时间周期的伟大企业,而不是那些只能在消费者一次次无奈的钱包“阵痛”中苟延残喘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