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股市崩盘 (1987 Stock Market Crash),又称“黑色星期一 (Black Monday)”。 这并非一部好莱坞灾难片,而是一场真实上演的全球金融风暴。它指的是1987年10月19日(星期一),全球股市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间集体“跳水”的事件。风暴始于亚洲的香港,迅速席卷欧洲,最终在美国纽约引发了史诗级的恐慌性抛售。当天,衡量美国股市的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Dow Jones Industrial Average)狂泻508点,跌幅高达22.6%。这是其历史上最大的单日百分比跌幅,至今未被超越。这一天,无数投资者的财富瞬间蒸发,华尔街的交易大厅里充斥着绝望与惊愕,仿佛世界末日提前到来。“黑色星期一”这个名字,也因此被永久地刻在了金融史的耻辱柱上。
想象一下这个场景:你是一个80年代的投资者,正享受着长达五年的大牛市,财富每日都在增长,未来一片光明。然而,在1987年10月19日的早晨,你像往常一样打开报价机,却看到了一个你毕生难忘的景象——满屏的红色,数字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 那一天,市场的“卖出”按钮仿佛被焊死了。恐慌的情绪如同病毒一般,通过电话线和交易终端在全球蔓延。开盘伊始,巨大的卖单就如潮水般涌入纽约证券交易所,交易员们被淹没在纸质的卖单中,根本来不及处理。市场的流动性(也就是随时买入或卖出的能力)瞬间枯竭,想卖的人找不到买家,价格只能断崖式下跌,以吸引哪怕一丝的买盘。 道琼斯指数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全球的神经。下跌100点…200点…当跌幅最终定格在惊人的508点时,整个世界都沉默了。这个数字意味着,在短短6.5个小时的交易时间里,美国股市的总市值抹去了约5000亿美元——一个在当时堪称天文数字的财富。这场崩盘的影响是全球性的,伦敦、法兰克furt、东京、悉尼……无一幸免,全球资本市场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同步震荡。
“黑色星期一”的发生是如此突然和猛烈,以至于事后数十年,经济学家和投资者们仍在争论其背后的真正原因。它并非由单一事件触发,更像是一系列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完美风暴”。
如果说这次崩盘有一个最常被提及的“技术性元凶”,那非程序化交易 (Programmatic Trading)莫属。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对较新的金融工具,特别是其中一种名为投资组合保险 (Portfolio Insurance)的策略。 它的逻辑听起来很美妙:当市场下跌时,计算机程序会自动卖出股指期货,以此来“对冲”或“保险”股票组合的损失。理论上,这能让基金经理们在市场下行时高枕无忧。 然而,在1987年10月19日这一天,这个“保险”变成了一个“加速器”。当市场开始下跌时,大量采用该策略的机构的电脑开始同时、自动地发出海量卖单。这股强大的卖出力量进一步打压了市场,导致市场跌得更快;而更快的下跌又触发了更多程序化交易的卖单……如此往复,形成了一个可怕的、自我强化的死亡螺旋。本应是防火带的工具,却变成了往火上浇的汽油。这群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交易员”,在关键时刻加剧了人类的恐慌。
在崩盘之前,美国股市经历了一场长达五年的狂欢。从1982年到1987年8月,道琼斯指数上涨了近三倍。市场的普遍情绪是极度乐观,人们相信股价会永远上涨。 然而,支撑这种乐观情绪的,是日益脆弱的基本面。当时,股票的市盈率(Price-to-Earnings Ratio,衡量股价相对于公司盈利能力的指标)已经达到了历史高位,意味着股价已经远远跑在了公司实际价值的前面,形成了显著的估值泡沫。这就像一个被吹得越来越大的气球,虽然外表光鲜亮丽,但内部却充满了高压气体,只需一根小小的针,就可能瞬间引爆。对于信奉价值投资(Value Investing)理念的投资者来说,这样的市场早已警钟长鸣。
金融市场从来不只是冰冷的数字,它是一个由充满七情六欲的人类组成的集合体。在崩盘前的那个周末,市场上流传着各种负面消息:美国与伊朗在波斯湾的军事冲突、对通货膨胀和利率上升的担忧、主要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摩擦言论…… 这些消息共同营造了一种紧张不安的氛围。当周一亚洲市场率先大跌时,恐慌情绪被彻底点燃。投资者们不再关心公司的基本面或长期价值,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不计一切代价地卖出!”这种集体性的非理性恐慌,是压垮市场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完美地诠释了凯恩斯所说的“动物精神”——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人们的行为更多受情绪而非理性分析的驱动。
崩盘之后,市场一片狼藉。但与许多人担心的会引发另一次大萧条 (The Great Depression)不同,经济的基本面并未遭受毁灭性打击,市场的复苏也比预想中要快得多。 时任美联储 (The Federal Reserve)主席的艾伦·格林斯潘迅速采取行动,向金融系统注入了大量的流动性,并公开承诺“履行作为中央银行的责任,支持经济和金融体系”。这一果断举措有效地稳定了市场信心,避免了危机的进一步深化。 令人惊讶的是,道琼斯指数在崩盘后的两年内,即1989年8月,就收复了全部失地,并创出历史新高。这给了全球投资者一个重要教训:股市的剧烈波动并不总是等同于实体经济的崩溃,市场的短期走势难以预测,但优质资产的长期价值终将回归。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重演,监管机构引入了著名的熔断机制 (Circuit Breakers)。该机制可以在市场出现极端下跌时,暂停交易一段时间(比如15分钟),给予投资者冷静思考的时间,从而切断恐慌情绪的传播链条,避免市场失控。
对于一名价值投资者而言,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与其说是一场灾难,不如说是一堂价值连城的公开课。它用最极端的方式,验证了价值投资那些看似朴素却颠扑不破的核心原则。
本杰明·格雷厄姆 (Benjamin Graham)在其经典著作《聪明的投资者》中,提出了一个绝妙的比喻——市场先生 (Mr. Market)。他将市场描绘成一个情绪极不稳定的商业伙伴,时而兴高采烈,愿意出高价买你的股票;时而又极度沮丧,愿意以极低的价格把他的股票卖给你。 “黑色星期一”就是市场先生陷入深度抑郁症的典型表现。在那一天,他不管你的公司有多优秀,盈利多稳定,他只想不计成本地把所有东西都甩卖掉。价值投资者的任务,就是利用市场先生的情绪波动,而不是被他所感染。当他恐慌时,你应该保持冷静,审视他提供的廉价筹码;当他狂热时,你应该保持警惕,考虑卖出他高价求购的资产。
价值投资的精髓在于安全边际 (Margin of Safety)原则,即以远低于资产内在价值的价格买入。这就像在建造一座桥梁时,设计的承重量远超实际需要通过的车辆重量一样,这个“冗余”就是你的安全保障。 在1987年崩盘时,那些以合理甚至低估价格买入优质公司股票的投资者,即使面临股价的巨幅下跌,他们的心理防线也更为坚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持有的是一家好公司的部分所有权,只要公司基本面依然稳健,股价的下跌只是暂时的市场情绪宣泄。更重要的是,巨大的安全边际意味着即使在市场恐慌时,他们的投资组合也能更好地抵御风险,遭受永久性损失的可能性更小。
传奇基金经理彼得·林奇 (Peter Lynch)曾说:“试图预测市场,最终只会让你的钱包受伤。”“黑色星期一”就是对这句话的完美注解。在崩盘前,几乎没有主流经济学家或分析师预见到如此规模的灾难。 这告诉我们,与其花费精力去猜测市场何时上涨、何时下跌,不如把时间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价值投资者不依赖水晶球,他们依赖的是商业分析和常识。
投资大师沃伦·巴菲特 (Warren Buffett)有句名言:“在别人贪婪时我恐惧,在别人恐惧时我贪婪。” “黑色星期一”为这句话提供了最生动的舞台。当所有人都在疯狂抛售时,市场的极度恐惧创造了千载难逢的买入良机。许多优质公司的股票被打上了“骨折价”的标签。对于手握现金、做足功课的价值投资者来说,那一天不是末日,而是购物节的开始。据说,巴菲特掌管的伯克希尔·哈撒韦 (Berkshire Hathaway)公司正是在那段市场混乱时期,大举买入了可口可乐等优质公司的股票,并在此后的数十年里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因此,请记住,市场的暴跌和恐慌,对于准备好的人来说,是机遇的同义词。它将伟大的公司,以平庸的价格,交到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