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PERS

CalPERS (California Public Employees' Retirement System)，全称为“加州公共雇员退休系统”，中文通常译为“加州公务员退休基金”。它是美国乃至全球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公共养老基金之一。您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为加州数百万公共服务人员（如教师、消防员、警察等）管理退休金和健康福利的巨型“存钱罐”。但这个存钱罐从不闲着，它是一位活跃在全球资本市场上的重量级选手，其一举一动都可能掀起波澜。作为一名价值投资者，了解CalPERS这头金融巨象的行事风格，就如同在茫茫股海中拥有了一座可以远眺的灯塔，能为我们提供宝贵的投资启示。

想象一下，管理着数千亿美元资产，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就是CalPERS的日常。它的体量之大，足以让许多国家的经济总量都相形见绌。但这头“巨象”并非只是体型庞大，它的舞步——也就是投资策略——更是深刻地影响着全球市场。

CalPERS的诞生源于一个庄严的承诺：确保公共服务人员在退休后能够过上体面、有保障的生活。为了履行这个跨越几十年的承诺，CalPERS必须让手中庞大的资金实现长期、稳定的增值。因此，它不能像普通储户那样把钱存在银行，而必须成为一个专业、精明的投资者。 它的资金规模通常在4000亿至5000亿美元之间浮动，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这笔钱足以买下好几个世界级的科技巨头。正是这笔天文数字般的资产管理规模 (Assets Under Management, AUM)，让CalPERS成为了资本市场上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它是一位典型的机构投资者，与我们普通散户不同，它的决策基于深入的研究、长远的规划和强大的团队支持。

在投资的海洋里，如果说散户是四处游弋的小鱼，那么CalPERS就是一头行动缓慢但威力无穷的蓝鲸。它的每一次买入或卖出，都可能引起相应资产价格的显著波动。因此，它的行动总是审慎而稳健。 最重要的一点是，CalPERS拥有一个普通投资者梦寐以求的优势：超长的投资期限。它需要支付的养老金是未来几十年甚至更久远的事情，这使得它能够从容地进行布局，忍受市场的短期波动，专注于资产的长期内在价值。这种思维方式，与价值投资的鼻祖本杰明·格雷厄姆 (Benjamin Graham) 和其最成功的实践者沃伦·巴菲特 (Warren Buffett) 所倡导的理念不谋而合——投资是买入一家公司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张可以随时交易的纸片。

CalPERS之所以备受关注，不仅因为其巨大的体量，更因为它在投资界扮演着“意见领袖”的角色。它的投资哲学和实践，常常引领着行业风向，也为我们普通投资者提供了极佳的学习范本。

价值投资者常说：“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CalPERS将这一古老智慧演绎到了极致，其核心就是精密的资产配置 (asset allocation)。 您可以将CalPERS的投资组合想象成一席营养均衡的盛宴：

• 主菜（公开市场股票）： 这是组合中最大的一部分，投资于全球各地的上市公司股票，旨在捕获全球经济增长的红利。
• 主食（固定收益产品）： 包括各类债券，像压舱石一样，在市场动荡时提供稳定的现金流和防御性。
• 特色菜（另类投资）： 这部分极具想象力，包含了私募股权 (private equity)、房地产、基础设施（如机场、港口）、自然资源（如森林）等。这些投资通常流动性较差，但潜在回报更高，能够进一步分散风险。
• 甜点（机会型投资）： 包括对对冲基金 (hedge fund) 的投资等，策略灵活，旨在抓住特殊的市场机会。

对普通投资者的启示是：构建一个多元化的投资组合至关重要。即使您没有数十亿美元，也可以通过投资不同行业、不同国家、不同类型的资产（如股票基金、债券基金、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 (REITs)）来搭建属于自己的“迷你CalPERS”，从而平滑收益曲线，降低单一资产暴雷的风险。

CalPERS从不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被动的财务投资者。相反，它是一位非常“入戏”的股东。作为众多大型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CalPERS开创性地践行着股东积极主义 (shareholder activism)。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理念呢？打个比方，您投资了一家餐厅，成了它的小老板。如果您发现餐厅经理任人唯亲、采购的食材以次充好，导致餐厅声誉受损，您会怎么做？是默默卖掉股份走人，还是站出来提出批评和建议，要求更换管理层，改善经营？ CalPERS选择的是后者。它会积极地运用自己的投票权，就公司重大决策发表意见，推动改善公司治理 (corporate governance) 结构。它的关注点通常包括：

• 高管薪酬： 反对那些与公司业绩脱节的、不合理的高额薪酬方案。
• 董事会独立性： 推动建立一个更加独立、多元化的董事会，以更好地监督管理层，保护股东利益。
• 财务透明度： 要求公司提供更清晰、更全面的信息披露。
• 分拆或并购： 在它认为对股东长期价值有利时，会主动向公司施压，要求进行业务分拆或考虑被并购。

CalPERS甚至会公开发布一份“差生名单”（Focus List），点名那些公司治理不佳的企业，通过市场压力迫使其改革。这种做法有时激烈到如同发起一场代理权争夺战 (proxy fight)，即联合其他股东，试图在股东大会上获得足够的投票权来推翻管理层的决策。

近年来，一个名为ESG投资 (ESG investing) 的理念风靡全球，而CalPERS正是其重要的幕后推手。ESG分别代表环境（Environmental）、社会（Social）和公司治理（Governance）。 CalPERS坚信，一家能够在ESG方面表现出色的公司，往往拥有更强的风险管理能力和更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因而更有可能成为一项成功的长期投资。

• 环境（E）： 它会考察一家公司在气候变化、资源消耗、污染处理等方面的表现。比如，它可能会减持高污染行业的股份，转而投资于新能源公司。
• 社会（S）： 它关注公司的员工关系、供应链管理、产品安全以及对所在社区的贡献。一家频繁曝出劳工丑闻的公司，在CalPERS看来，潜藏着巨大的声誉和运营风险。
• 治理（G）： 这与股东积极主义一脉相承，强调公司的内部权责分配、股东权利保护和商业道德。

对于价值投资者而言，ESG提供了一个超越传统财务报表的分析维度。一家真正优秀的公司，不仅要为股东赚钱，还应该是一家对社会负责任的好企业。这样的公司，其品牌价值和客户忠诚度更高，抵御风险的能力也更强，其“护城河”也因此更加宽阔。

当然，CalPERS并非永远正确的投资之神。这头巨象在起舞的过程中，也曾踩错过步点，甚至摔过跟头。它的失误，同样为我们提供了深刻的教训。

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CalPERS遭受了巨额亏损，其资产规模在一年内蒸发了近四分之一。这次危机暴露了其在房地产和私募股权等领域过度杠杆化和风险评估不足的问题。此外，为了追求更高回报，CalPERS曾一度过度依赖复杂的、高收费的对冲基金和私募股权基金，但结果并不总是尽如人意，有时高昂的管理费侵蚀了大部分超额收益。 这警示我们：

• 能力圈原则： 即便是顶级的机构投资者，在踏出自己熟悉的领域，投资于过于复杂难懂的金融产品时，也同样会犯错。对于普通投资者而言，坚守自己的能力圈，只投资于自己能够理解的业务，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 成本意识： 投资的成本至关重要。无论是交易佣金还是基金管理费，都会像白蚁一样，日积月累地侵蚀你的长期回报。选择低成本的投资工具（如指数基金），是通往成功的捷径之一。

规模既是CalPERS力量的源泉，也是它的枷锁。当资金规模达到数千亿美元时，它便患上了“大象难转身”的病。

• 敏捷性丧失： CalPERS无法像我们散户一样，轻松地买卖一家小公司的股票。因为它哪怕只投入总资产的0.1%，都可能是这家小公司的重要股东，其买卖行为会立刻引起市场剧烈反应，从而推高买入成本或压低卖出价格。
• 机会集变小： 许多充满活力的中小型成长企业，因为市值太小，根本进不了CalPERS的投资雷达。它只能专注于那些流动性极好的超大型蓝筹股。

这恰恰是普通投资者的机会所在。我们可以做那只在巨象脚边寻找食物的灵活小鸟，去发掘那些被大机构忽略的、具有巨大增长潜力的“小而美”的公司。这是规模赋予我们的独特优势。

作为一名志在长远的价值投资者，我们不必照搬CalPERS的所有做法，但完全可以从它的成功与失败中，提炼出适用于自己的投资原则。

学习CalPERS最重要的，是它的视野。它的投资决策是为了30年、40年后的退休金支付。我们也应该用同样的耐心来对待自己的投资。不要为市场的每日涨跌而焦虑，不要追涨杀跌。问问自己：我持有的这家公司，在10年、20年后是否依然具有强大的竞争力？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短期的股价波动就只是路上的风景。

你不必投资复杂的另类资产，但建立一个跨资产类别、跨地域的多元化投资组合是完全可行的。一个简单的股债平衡组合（例如60%的全球股票指数基金和40%的全球债券指数基金），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帮你抵御市场风险，实现稳健的长期增长。

当你买入一家公司的股票，你就成了它的主人之一。不要放弃你的权利。花点时间阅读年度报告，关注公司的重大决策，为你信任的管理层投出支持票，或为不合理的议案投出反对票。你的每一票，都是在为维护一个更健康、更透明的资本市场贡献力量。

在做投资决策前，除了分析财务数据，不妨也花些时间研究一下公司的ESG表现。一家不尊重员工、污染环境、内部管理混乱的公司，即使短期业绩光鲜，其长期前景也必然堪忧。投资于那些受人尊敬、负责任的公司，不仅能让你睡得更安稳，长期来看，也往往能带来更丰厚的回报。

最后，请记住你的“规模优势”。大型机构无法关注的领域，正是你大展身手的舞台。深入研究你身边的、你所理解的行业和公司，你或许能比华尔街的分析师更早地发现那些未来的伟大企业。 总而言之，CalPERS就像一部生动的投资教科书。它向我们展示了长期主义、多元化配置和积极股东精神的巨大力量，也用自己的失误告诫我们风险与成本的重要性。学习它，理解它，然后结合自身的优势，你就能在价值投资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