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选举周期理论
总统选举周期理论(Presidential Election Cycle Theory),是一种试图将股票市场表现与美国总统四年任期联系起来的市场理论。该理论认为,在任总统为了赢得连任,会倾向于在任期后半段,特别是选举前一年,采取扩张性的财政和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从而营造一种“感觉良好”的社会氛围。这种出于政治动机的经济干预,导致了股市在总统四年任期内,呈现出某种可预测的、周期性的强弱规律。简而言之,它就像一张描绘“政治如何影响钱包”的藏宝图,揭示了华盛顿的政治博弈与华尔街的牛熊起舞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节奏。
理论的起源与核心逻辑
这个理论听起来有点像财经界的“都市传说”,但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对历史数据的观察和对人性的洞察。
耶鲁·赫希的发现
“总统选举周期理论”这个概念能够广为人知,主要归功于美国市场分析师耶鲁·赫希(Yale Hirsch)和他的著名出版物《股票交易者年鉴》(Stock Trader's Almanac)。赫希通过对数十年美国股市数据的梳理,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股市的回报率在总统四年任期内的分布极不均匀。 他观察到,市场表现往往在总统任期的第一年和第二年相对疲软,而在第三年和第四年则表现强劲。尤其是任期的第三年,即下一次大选的前一年,通常是四年中市场回报最好的年份。这个发现就像为投资者揭开了一层时间的面纱,暗示着政治日历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投资时钟。这一观察结果被反复引用,成为了该理论最有力的数据支撑。
“政治家经济学”:背后的行为动机
如果说赫希的发现是“知其然”,那么其背后的核心逻辑就是“知其所以然”。这个逻辑根植于一个非常朴素的假设:政治家首要的目标是赢得下一次选举。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任总统和执政党会动用手中的政策工具箱——减税、增加政府开支、向联邦储备系统(The Fed)施加压力以维持宽松的货币环境等等——来讨好选民。然而,这些“甜蜜的政策”往往会带来长期的负面后果,比如通货膨胀。 因此,一个“聪明”的执政者会这样安排他的政策日程:
- 任期前半段(第一、二年):此时距离下次选举还很遥远,是推行不受欢迎但可能必要的“痛苦”政策的最佳时机。比如,为了抑制前任留下的通胀而加息、削减某些开支等。这些举措会给经济降温,股市自然也难有起色。这个阶段可以看作是为后期的“冲刺”做准备,先“蹲下”才能跳得更高。
- 任期后半段(第三、四年):随着选举日临近,政策风向开始转变。政府会不遗余力地刺激经济,创造就业,让选民的钱包鼓起来。经济数据变得亮眼,企业盈利改善,失业率下降,整个社会洋溢着乐观情绪。这种繁荣景象自然会传导至股市,推动指数上扬,为执政党的选情“锦上添花”。
这种由政治动机驱动的经济波动,在经济学中被称为政治商业周期(Political Business Cycle)理论,它为总统选举周期理论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石。
四年周期的具体表现
让我们像观看一部四年一季的连续剧一样,看看在典型的总统选举周期中,股市这位“主角”通常会经历怎样的剧情。
第一年:播种与阵痛(总统上任年)
新总统走马上任,百废待兴。这一年通常是“清理屋子”和“兑现承诺”的一年。新政府可能会推翻前任的政策,提出新的改革方案,比如税收改革或加强行业监管。这些变化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而市场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此外,如前所述,这也是推行“苦药”政策的窗口期。因此,历史数据显示,总统上任的第一年,股市往往表现平平,甚至下跌。投资者在这一年,感觉就像是春天播种的农民,充满了希望,但也必须忍受耕耘的辛苦与天气的无常。
第二年:耕耘与调整(中期选举年)
第二年通常是四年周期中的“洼地”。经济可能仍在消化第一年政策调整带来的影响,增长乏力。更重要的是,这一年是美国的中期选举年,国会控制权的争夺会加剧政治上的不确定性。市场的担忧情绪往往在这一年达到顶峰。根据《股票交易者年鉴》的统计,自1950年以来,标准普尔500指数(S&P 500 Index)在总统任期第二年的平均表现是四年中最差的。对于投资者而言,这一年就像是难熬的夏季,天气闷热,暴雨随时可能来临,需要格外的耐心和谨慎。
第三年:施肥与生长(选举前一年)
这通常是四年周期中的“黄金之年”! 随着中期选举的尘埃落定,政治不确定性有所下降。更关键的是,执政党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两年后的大选上。刺激经济的“政策组合拳”开始密集打出。减税的效应开始显现,基础设施项目上马,货币政策也可能转向宽松。经济机器马力全开,企业盈利预期大幅改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股市往往会迎来一波强劲的上涨。历史数据雄辩地证明,第三年是总统周期中回报率最高、上涨概率最大的年份。这就像是收获的秋季,金风送爽,硕果累累,是投资者最容易感到幸福的时光。
第四年:收获与冲刺(总统大选年)
进入大选年,经济的良好势头通常会延续。为了赢得选票,执政党会竭尽全力维持经济的繁荣景象。因此,第四年的上半年,股市通常表现不错。然而,随着选举日临近,选情的胶着和对未来政策不确定性的担忧会重新抬头,市场的波动性会显著增加。投资者开始猜测哪位候选人当选会对哪些行业有利或不利,市场情绪变得敏感而脆弱。总体而言,第四年市场表现通常不错,但其过程会比第三年颠簸得多,就像是收获季节的尾声,虽然篮子里已经装满了果实,但也要提防冬日的第一场寒风。
价值投资者如何看待这个理论?
噪音还是信号?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一点:对于价值投资的信徒而言,总统选举周期理论更像是一种有趣的宏观噪音,而非核心的投资决策信号。 价值投资的鼻祖本杰明·格雷厄姆(Benjamin Graham)曾教导我们,要将市场看作一个情绪不定的合作伙伴——“市场先生”(Mr. Market)。他时而兴高采烈,愿意出高价买你的股票;时而悲观沮丧,愿意以极低的价格把股票卖给你。总统选举周期,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影响“市场先生”情绪的众多因素之一。它可能会在特定时间段内,系统性地放大市场的乐观或悲观情绪。 一个价值投资者的任务,不是去预测“市场先生”下一年的心情,而是利用他情绪的波动。我们的决策依据,应该是企业的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即其未来的现金流、盈利能力、资产状况和竞争优势——而不是日历上标注的“选举年”或“中期选举年”。正如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所言:“我们要做的是,在别人贪婪时恐惧,在别人恐惧时贪婪。”
理论的“保质期”:正在失效吗?
更重要的是,任何基于历史数据统计的规律,都可能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过期”。总统选举周期理论在今天面临着诸多挑战:
- 全球化:如今,美国经济与全球宏观经济紧密相连。一场海外的战争、欧洲的债务危机或者新兴市场的动荡,其影响力可能轻易盖过白宫的经济刺激计划。
- 美联储的独立性:理论上,美联储是独立于政府的机构,其首要任务是控制通胀和促进就业,而非帮助某个政党赢得选举。一个强势且独立的美联储,可能会在总统试图“放水”时,果断地“收水”。
- “黑天鹅”事件频发:从2008年金融危机到2020年的新冠疫情,这些不可预测的重大事件对市场的冲击是颠覆性的,它们会瞬间打乱所有基于历史周期的剧本。
- 政治极化:在两党严重对立的政治环境下,任何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政策都可能在国会陷入僵局,使得总统“按计划”操纵经济的能力大打折扣。
近年来,市场的实际走势也多次“打脸”该理论。例如,在某些周期中,第二年的表现超过了第三年,或者第四年因担忧新总统上台后的政策剧变而表现疲软。这些都提醒我们,历史可以作为参考,但绝不能刻舟求剑。
投资启示:从周期中寻找智慧
那么,这个理论对我们普通投资者来说,就一无是处了吗?当然不是。它虽然不能作为“买卖”的扳机,但可以为我们提供宝贵的智慧和视角:
- 1. 不要基于选举结果做投资决策
最糟糕的投资策略之一,就是因为你支持或反对某位候选人而清仓或全盘买入。长期来看,驱动股市上涨的根本力量是人类的创新、生产力的提高和优秀企业的价值创造,而不是某位总统。将投资组合与政治立场捆绑,是情绪化投资的典型表现。
- 2. 利用市场情绪,寻找投资良机
这个理论最大的价值,是揭示了政治事件如何成为市场集体情绪的放大器。当市场在任期第一、二年因为“不确定性”而过度悲观时,许多优秀公司的股价可能会被错杀,这恰恰为理性的价值投资者提供了绝佳的买入机会,让我们能以更宽的安全边际(Margin of Safety)进行投资。反之,当市场在第三年因为“政策红利”而集体狂欢时,我们或许应该保持一份清醒和警惕。
- 3. 保持无可动摇的长期视角
一个四年周期,在价值投资者的眼中,不过是企业漫长生命周期中的一小段插曲。一家伟大的公司,能够穿越数个总统任期,持续为股东创造价值。与其猜测四年的周期波动,不如花时间去研究一家公司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前景。这才是价值投资的正道。
- 4. 关注政策,而非政治
与其沉迷于预测谁会当选,不如将精力放在分析可能出台的政策对不同行业和公司的具体影响上。例如,无论哪个党派上台,如果都将推动新能源或基础设施建设,那么相关行业的龙头公司就值得深入研究。这种自下而上、基于基本面分析的策略,远比押注宏观周期的“赌博”要可靠得多。 总结来说,总统选举周期理论是一面有趣的多棱镜,它让我们看到政治、经济与市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对于价值投资者而言,它更像是一张天气预报,提醒我们何时可能下雨,何时可能天晴,但我们投资的“庄稼”能否丰收,最终取决于我们是否选择了肥沃的土地(优秀的公司)和辛勤的耕耘(深入的研究与耐心的持有),而不是看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