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 to One

Zero to One（从0到1），这一概念源自美国著名投资家、PayPal的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Peter Thiel）的同名著作`从0到1`。它并非一个传统的金融术语，而是一种描述创新的思维框架。“从0到1”指的是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的事物，相当于从无到有；而“从1到n”则是指在现有模式上进行复制、优化和推广。 打个比方，创造第一台个人电脑是“从0到1”的飞跃，而之后各大厂商生产功能相似的电脑，就是“从1到n”的演进。在投资领域，理解“从0到1”意味着寻找那些能够开创全新市场、建立强大垄断地位、并带来超额回报的革命性公司。

很多人将`从0到1`奉为创业宝典，但其深邃的洞见对投资者，尤其是价值投资者而言，同样是一座金矿。彼得·蒂尔认为，人类进步有两种方式：水平进步和垂直进步。

• 水平进步（Horizontal Progress），即“从1到n”，也被他称为全球化。它的本质是复制和推广已经成功的东西。比如，将一个在美国验证成功的商业模式复制到中国市场。这种模式下的竞争异常激烈，利润空间会因“内卷”而变得越来越薄。
• 垂直进步（Vertical Progress），即“从0到1”，也被他称为科技。它指的是创造出全新的事物，找到解决问题的新方法。这里的“科技”是广义的，不仅指计算机技术，任何能让我们事半功倍的新方法论都算。比如，亚马逊（Amazon）开创的电子商务模式，彻底改变了人们的购物方式。

对于投资者来说，最大的机会往往潜藏在那些正在实现“从0到1”突破的公司中。因为一旦成功，它们将不是在存量市场里分一杯羹，而是直接创造一个增量市场，并作为开创者享受长期的竞争优势，也就是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所说的“护城河”。

一个颇具颠覆性的观点是，蒂尔认为“竞争是为失败者准备的”。在完全竞争的市场里，没有企业能够获得真正的经济利润。利润最终会被无休止的价格战和营销战消耗殆尽。 因此，投资的圣杯是寻找那些能够避免竞争、建立垄断的公司。请注意，这里的“垄断”并非指通过非法手段打压对手的“坏垄断”，而是指一家公司因为其产品或服务太出色、太独特，以至于没有其他公司能够提供可与之匹敌的替代品，从而自然形成的“好垄断”。谷歌（Google）在搜索领域的地位、Facebook在社交网络中的主导，都是“好垄断”的例子。这些公司通过“从0到1”的创新，为自己赢得了定价权和丰厚的利润。

既然“从0到1”的公司如此诱人，我们该如何发现它们呢？蒂尔给出了一个由四大特征组成的寻宝图，帮助我们识别那些有潜力建立持久垄断地位的明日之星。

这是最直接的优势。一家公司的专利技术必须比它的最强竞争对手好上至少10倍，才能形成真正的壁垒。为什么是10倍？因为仅仅是微小的改进，很难让用户下定决心转换平台或产品。只有当你的产品带来数量级的提升时，人们才会蜂拥而至。

• 投资启示：当分析一家科技公司时，不要只看它是否“更好”，而要问自己：它的核心技术是否实现了10x的改进？例如，早期的特斯拉（Tesla）不仅是造出了一辆电动车（“1到n”），而是造出了一辆性能、设计和智能化体验都远超当时所有燃油车和电动车的“新物种”（“从0到1”）。

网络效应是指一个产品或服务的价值随着用户数量的增加而增加。微信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当你的所有朋友都在使用微信时，你几乎不可能转向另一个即时通讯软件，即使那个软件在某些功能上做得更好。这种效应一旦形成，会像滚雪球一样自我增强，为公司构建一条深不可测的护城河。

• 投资启示：对于平台型或社交型公司，要密切关注其用户增长和粘性。问问自己：新用户的加入，是让现有用户的体验变好了还是变差了？这个平台的价值是否与其用户规模成正比？

规模经济意味着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其单位生产成本会持续下降。比如，大型软件公司开发一款软件的初始成本极高，但每增加一个新用户，其边际成本几乎为零。这使得它们能够以低成本服务海量用户，从而获得巨大的利润空间。 同时，强大的品牌优势本身就是一种垄断。消费者愿意为苹果的产品支付高昂的溢价，不仅仅是因为其功能，更是对其品牌所代表的设计、品质和生态系统的信任。这种信任是竞争对手难以在短时间内复制的。

• 投资启示：分析公司的商业模式。它是否具备天然的规模效应？它的品牌是否已经强大到可以影响消费者的购买决策并形成溢价？

这是“从0到1”思想中最具启发性的一点。蒂尔认为，每一家伟大的公司都建立在一个“秘密”之上——一个关于世界的重要而未被发现的真相。这个“秘密”可能是一个未被满足的巨大市场需求，也可能是一种被低估的科技潜力。 例如，爱彼迎（Airbnb）的“秘密”是：人们愿意将自己家的空余房间租给陌生人，并且陌生人也愿意住在别人家里。在当时，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它却催生了一个万亿级的共享住宿市场。

• 投资启示：投资一家公司前，尝试去理解它所相信的那个“秘密”是什么。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和管理层是否对未来有着与众不同但逻辑自洽的洞察？他们是在解决一个别人没有看到或不敢去解决的难题吗？

看到这里，一些严谨的价值投资者可能会感到不安。“从0到1”的公司往往处于早期阶段，没有稳定的盈利，估值高昂，风险巨大。这似乎与价值投资强调的“安全边际”背道而驰。然而，两者在底层逻辑上其实是殊途同归。

彼得·蒂尔的投资哲学深受风险投资（Venture Capital）领域一个重要规律的影响，即幂次法则（Power Law）。该法则指出，在一个投资组合中，回报的分布是极不均匀的：一小部分（通常是极少数）最成功的投资，其回报将超过其他所有投资的总和。 这意味着，在投资“从0到1”的领域，你的目标不是追求60%的成功率，而是要找到那一个能够带来100x甚至1000x回报的“超级明星”。一旦捕获，它所带来的收益足以覆盖掉所有失败项目的亏损，并让整个投资组合获得惊人的回报。

沃伦·巴菲特和他的伙伴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以投资那些业务简单、现金流稳定、护城河宽阔的成熟企业而闻名。这些企业大多是“从1到n”世界里的佼佼者。而蒂尔则专注于寻找“从0到1”的颠覆式创新者。 他们的区别在哪里？巴菲特更善于识别“护城河”的宽度和持久性，而蒂尔更善于预见“护城河”的形成。 但他们的共同点更为关键：他们都致力于寻找那些能够长期保持超强盈利能力的伟大企业。 巴菲特投资的可口可乐，在它那个年代，凭借其神秘配方和强大的品牌，本质上也是一种“好垄断”。蒂尔的四大法宝——技术、网络、规模、品牌——不正是构建巴菲特所说的“经济护城河”在科技时代的具体表现形式吗？ 因此，对于现代的价值投资者来说，“从0到1to1”的思维框架，为我们在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提供了一套识别未来护城河的有效工具。

将“从0到1”的宏大叙事转化为可操作的投资策略，普通投资者可以从以下几点入手：

• 拥抱长线思维，忽略短期噪音：识别和投资“从0到1”的公司是一场马拉松，而非百米冲刺。它们的价值释放需要时间，期间股价可能会经历剧烈波动。如果你没有持有十年以上的决心，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 能力圈原则依然适用：不要因为一个概念新潮就盲目投资。你必须对自己所投资公司的技术、商业模式和它所相信的“秘密”有深刻的理解。只投资于你真正看懂的“从0到1”。
• 警惕“伪创新”和“故事股”：市场上充斥着大量伪装成“从0到1”的“从1到1.1”的公司。它们可能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改进，或者仅仅是讲述了一个动听的故事。用蒂尔的四大法宝作为试金石，严格审视它们是否真的具备构建垄断地位的潜力。
• 将“从0到1”作为思维滤镜：即使你不直接投资初创公司，这个思维框架也能帮助你更好地评估成熟企业。例如，当评估一家看似稳固的蓝筹股时，可以反向思考：是否存在某种“从0到1”的新技术或新模式，可能会在未来颠覆它的护城河？

总结而言， “Zero to One”为投资者提供了一个超越传统财务报表的、洞察未来的强大视角。它鼓励我们去寻找那些与众不同、敢于挑战现状、并致力于创造全新价值的公司。投资的本质，是分享企业成长的红利。而“从0到1”的公司，一旦成功，其成长的空间几乎是无限的。对于有远见、有耐心、有深刻洞察力的投资者来说，在“0”和“1”之间，隐藏着通往财富自由的秘密路径。